瀾風長雨

　　　＊英莉絲點文

        早晨，稍大的主臥房內卻只映著微光。陽光被窗簾擋在了屋外，隨著布簾的飄動時亮時暗。柔軟的床鋪上，一大一小的棉被團規律的上下起伏著。隆起較高的那一方在接收到天亮的訊息後動了動身子，最後緩緩坐起身。

        銀色長髮因為整夜的熟睡而稍顯凌亂，沉紅的眼眸眨了眨，幾秒後才恢復精神。旁邊的小人仍在睡夢中，冰炎將一切動作盡量放輕，躡手躡腳的下床往浴室走去，怕發出的聲響驚擾到孩子還不忘關門。

        浴室裡的大人還在洗漱，床上孩子隨即因依靠的對象消失而跟著醒來。小小的黑髮孩子帶著濃濃睡意一面揉著眼睛一面掀開棉被，邁著小小的步伐跑去跟大人共擠浴室。

        「冰冰，早安！」開了門，黑髮孩子對著冰炎道早。軟軟的稚嫩童音迴盪浴室，一張小臉漾著大大的有點傻氣的笑容，彷彿世上再也沒有比跟眼前的大人打招呼更美好的事了。

        「褚，早安。」對他笑笑，冰炎幫忙把放在高處的孩童專用漱口杯和牙刷拿下來，替他擠了牙膏，接著就放任孩子自己來。

        小孩能做的事就讓他自己完成，這是冰炎的想法。只要在孩子的能力所及範圍內，他不會阻止他自行嘗試。獨立解決事情的能力若不從小養成，長大了便會非常依賴他人幫助，這可不是好現象。

        孩子乖乖接過牙刷，很認真的開始刷牙。冰炎趁這時間回到臥室，將棉被摺成整齊的豆腐方形，順便將床單的皺褶拉平。用很快的速度換掉身上的睡衣，準備好孩子的替換衣服，最後拉開窗簾，讓一天的新生陽光照進室內。

        整理好臥室，冰炎來到廚房準備早餐。許多人一到假日便放任自己睡到自然醒，甚至醒來早已日上三竿。但就算前一天再怎麼疲累，冰炎也不容許自己這麼做。除了健康的疑慮，對小孩也是最壞的示範。尤其相處越久他發現褚冥漾特愛黏著他，不管做什麼都要在一起又喜歡模仿大人。

        洗過臉、精神明顯變好的褚冥漾這時穿著他放在床上的T恤和短褲蹦蹦跳跳的跑出來，見自己正在爐火前忙碌便乖乖的坐在餐桌椅上等。白白的小短腿晃呀晃，水潤的大眼睛緊盯著廚房裡的大人，黑眸寫滿了期待。

        像是已經練習過好幾百次，冰炎俐落的將炒蛋呈盤，擺上剛烤好的吐司與肉，搭配飲料一起上桌。

        「哇——肉肉、肉肉！」孩子興奮的拍著手，大叫。

        「褚，你要牛奶還是果汁？」一手舉著果汁壺一手端著牛奶瓶，冰炎看著孩子的小臉在早餐上桌時忽地綻放光芒，圓滾滾的面頰像紅蘋果一般紅潤，好心情地勾起了嘴角。

        「漾漾要果汁。」開心的接過冰炎遞過去的杯子。柳橙汁撲鼻的香氣讓孩子甜甜的笑了。

        他很幸運的領養了一個可愛又聽話的孩子。

        結束早餐，冰炎一如往常在收拾完碗盤後將孩子抱到他工作的書房，自己跟著在桌前坐下。雖然今天是星期六，但是身為公司主管的他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假日上班也是稀鬆平常。從前他會到公司坐在專屬的辦公室中，看著那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知道到底是怎麼面試進公司的底下員工手忙腳亂寫早就該完成的報告和整理根本不該親自動手的資料；但是褚冥漾來了之後他就在家裡舒適的書房，改用視訊和電子郵件罵人。

        說是罵人，情緒倒也沒有像以前在公司辦公室那樣激動。褚冥漾是個很膽小敏感的孩子，旁人再細微不過的情緒波動也能影響他。冰炎猜想或許在育幼院長大的孩子都有這個特質，害怕激怒別人。許多院裡的孩子都是被親生父母帶過去或被棄置街頭，他們很容易便產生被拋棄的想法。

        他頂多冷淡的送出一句「自己想辦法」就夠那些菜鳥哀嚎了，哪需要大費周章的發脾氣，還嚇到自己捧在心尖上的孩子？

        身後細微的窸窸窣窣聲讓他知道孩子正在圖畫紙上忙著。由於自己工作繁忙，即便假日也沒法騰出太多時間陪伴孩子，冰炎只好盡可能的讓他待在自己身邊，哪怕沒有什麼互動。原以為孩子會像普通小孩一樣鬧脾氣要人陪玩，但褚冥漾卻只是在一旁帶著寂寞的表情戳著娃娃玩具。

        心疼孩子這麼體貼得令人心酸的舉動，冰炎只能以盡量縮短加班時間做為補償。今天天氣一反連日來的雨天，外頭豔陽高照，或許可以帶孩子出門走走。

        再繼續在屋內待下去，連他也要發霉了。冰炎嘖了一聲，不耐的看著公司那一方不停傳來的訊息。突然心念一轉，不管螢幕上仍出現閃爍的Skype視訊邀請，直接將筆電闔上，轉頭面對在地上獨自排遣無聊的孩子。

        褚冥漾坐在那特意為他設置的彩色書櫃邊，一旁散落著一盒蠟筆和幾張空白紙，小小的孩子正低頭在手上半完成的畫上塗著，另一邊堆著一疊已經畫好的圖。

        「冰冰，不忙？」感到有人靠近，黑髮孩子抬起頭，不解的問。

        「不，忙完了。」聽著孩子甜甜的童音，原本心情煩躁的冰炎也不自覺放軟了語調，以較柔和的表情面對他。

        抱著孩子離開書房，引起褚冥漾咯咯的歡快笑聲。冰炎帶著他到浴室洗手台前洗掉那滿手的蠟筆痕跡，一邊試著跟孩子對話。

        「褚，剛剛我在忙時，你在做什麼？」

        「漾漾在畫畫！」

        「除了畫畫，還有呢？」抓住孩子沾滿肥皂泡的小手，拉到水龍頭底下沖乾淨。

        「唔，看書、跟白白玩……」白白是褚冥漾最喜歡的球魚娃娃。

        「是嗎。」扯下牆上的毛巾把小手擦乾，褚冥漾雀躍的繼續說：「冰冰、看畫畫！」

        他都還沒答應呢……冰炎失笑，不過自己當然不可能拒絕孩子的請求，尤其在結束公事的現在。「好，去客廳看畫畫。」

        讓孩子在腿上坐好，自己也在沙發上舒適的坐下，冰炎一邊摟著黑髮孩子，一邊翻閱一張張蠟筆畫。

        大約七八張的作品，內容天南地北。第一張有綠色的山、藍色的海，第二張畫的是昨天晚餐的內容，而這一張是……

        冰炎將翻過紙張的動作放得更緩慢，仔細看著新的一張圖畫。背景依舊是藍天白雲，左邊是一棟房子，房子上的煙囪正冒出裊裊炊煙；中央空下來的一大部分畫的是兩個人，一高一矮，左邊的小人有著一頭烏黑的髮，右邊的大人長著及腰的銀色長髮，額角還用紅色蠟筆撇了一束紅，眼睛也特意畫成紅的。畫成彎鉤狀的嘴代表兩人皆笑得開心，火柴人細細的手牽在一起。

        下一張的場景應是家中飯廳，分別坐在餐桌兩端的人正氣氛融洽的用餐。左邊的大人一樣有著鮮明的銀髮與一綹紅，右邊的小孩依舊一頭黑髮。

        認真地將畫作看完，除了開頭的兩張剩下畫的全是他跟褚冥漾在一起的畫面，一起吃飯、一起玩耍、一起散步等等。

        「冰冰？」看見沒有反應、表情複雜的冰炎，褚冥漾有些擔心的開口。「不喜歡？」

        「沒有，我很喜歡。」連忙拍拍孩子的頭安慰，冰炎也不知道該如何向這麼小的孩子解釋他剛剛一時語塞的感受。最後他只是再度摟了摟小動物般在自己懷裡蹭來蹭去的小孩，收起畫，順便將對方放到地上站好。

        「去換衣服，我們等一下出門吧。」對上黑眸裡的不解，冰炎如是說。然後不意外的看到小孩咚咚地跑去房間，沿路灑下了興奮的笑聲。

        無奈的勾起嘴角，冰炎臉上的表情是滿滿的寵溺。

(TBC)

作者表示：

這篇難以想像的難寫 (f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