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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之一幽魂

 

        冰炎睜開眼睛,看見自己銀白的髮絲隨著水流飄散在四周,缺少自己看慣了的那一抹紅讓畫面有些突兀。伸手想捉住幾撮銀白,髮絲卻只是在碰到指尖後跟著他猛然動作而掀起的水流飄得越發遙遠。

 

        他沒想過只是靈魂狀態的他也能造成實體的影響,冰炎猜想或許時間與冥府交際之處是特別的存在也說不定。因為在這度過的一切如此真實,靈魂卻可以和生物同等的存在。

 

      「原來號稱守世界行動圖書館、強到變態地步的黑袍學長大人也有摸不著頭緒的一天啊好難想像喔——

 

        他幾乎可以聽見那總喜歡胡思亂想的代導學弟不怕死的看著自己這麼說,然後以他最快的速度護著經常被摧殘的腦袋跳開,一臉戒備。

 

        黑袍並不能代表什麼,冰炎暗忖。除了特權和實戰力量的證明,黑袍再無其他意義。因為他是黑袍,所以他能遊刃有餘地一邊打退敵人,一邊拎著對方的後領把愣頭愣腦的學弟安然護在身後。

 

但他依然不會明白小學弟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自己這一年來的軟硬兼施比不上安地爾的一句「跟我來」,從而讓事態一發不可收拾到現在。理論上他是最能知曉對方思想的人,卻總不明白那人的心思。

 

        他重新閉上眼睛,把思緒拉回現下。絕望的時刻已然過去,現在他只需等待。等待自己恢復,等待那提得起卻老是放不下的妖師學弟兼情人釋懷,等待一年過去。

 

        他聽說了那場與黑山君的交易,還是聽莉露蹦蹦跳跳地轉述。他知道黑山君開了兩人一個大玩笑,也知道賽塔一開始便懷抱著的企圖與覺悟。令他驚訝的是那人的阻止。

 

        「褚,我不知道原來你真的活得不耐煩了。」冰炎惡聲惡氣地說出聲——面前的水流這時又沒有氣泡了。想當然對方聽不見,但他還是想說出口:「回去之後我一定要把你種在黑館門口讓你如願以償!」

 

        水面上方隱約又傳來一陣騷動,與冰炎清醒這麼久而感到微微困倦的精神形成對比。冰炎盯著在上方水面歡快盪漾的波紋,不自覺聯想到某個原世界的小玩具。

 

        「學長,你看這個!」

 

        那次他接了個地點在原世界的任務,恰巧對方也要回去,便應他要求把人一起帶過去——據他說他可不想卡在原世界的某面磚牆裡出不來變成類似水往上流的台中奇觀。任務結束後他繞回褚家準備接人回去,卻見到動作一向慢吞吞學弟從家裡飛奔出來抓住自己往外衝。

 

        「今天衛禹告訴我一中街那裡開了家新店很好玩一定要去看——

 

        冰炎一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褚,你的意思是你要求我用傳送陣十萬火急的趕回這裡,是為了讓你跟朋友逛街?」他記得早上學弟可憐兮兮的來敲自己房門,說的是他家中有急事不馬上回去那個紫袍巡司就會來關切。

 

        『大人饒命小的哪敢!』尖銳的哀鳴在冰炎腦中響起,他想也不想的巴上對方後腦:「吵死了!」

 

        「老姐跟我說家裡有急事誰知道只是老媽叫我回去整理房間!」學弟一邊揉著被痛毆的腦袋一邊解釋。「整理完後我媽又叫我出去買東西,路上就碰到衛禹了。」

 

腦海緩緩浮現一張笑得溫和的面孔,他曾和褚一起見過那位被稱作幸運同學的人。圍繞在對方身邊的明亮氣流令自己印象不淺,甚至一度以為對方也知道另一世界的存在。

 

        「他說一中街那裡幾個禮拜前開了一家賣小東西的小店,據說商品都是店主從北海道帶回來的。學長去看啦去看啦——

 

        「閉嘴!一句話講一次就好!」瞪掉對方接下來的噪音,他接著問:「往哪走?」

 

        「這邊。」

 

        學弟立刻開心的帶路,不好使用移動符他們只能依照原世界的方法走路去。儘管已用黑髮黑眼的正常人類模樣示人,他也無法完全杜絕那些惱人的目光及經過身旁時發出的驚呼讚嘆。幸好沒過太久學弟便說聲到了把自己拉進店面。

 

        店內坪數不大,東西盡為精緻華麗取向。看著立在門邊小黑板上標榜商品皆為日本帶回的告示,冰炎想起某個據說也曾是原世界住民的人,很輕易便和藥師寺夏碎那迥異風格的房間做了比較,其中的距離還是有點遙遠。這裡的東西與其特意強調來自日本,不如說是原世界的歐式西洋風格。

 

        「哇喵喵一定會很喜歡這裡吧。」黑髮學弟目瞪口呆開始瀏覽架上物品,一邊碎唸著。「不,女生應該都會很喜歡……」

 

        他無事可做,倒也在店裡逛起來。這裡的東西似乎偏向華貴風格,正如學弟所言,是女性會被吸引的主因。

 

        「學長,你看這個!」

 

        他聞聲向對方看去,戀人正拿著一個小盒子興奮朝自己招手。那副燦爛的表情讓他突然很想捉弄對方。

 

        「褚,說過多少次這種東西不要隨便亂碰。」冰炎微微傾身,湊去他的耳邊輕聲道:「如果又被什麼跟上了我可不管。」

 

有意無意的製造氣音,然後在對方敏感的耳朵吹送。

 

他壞笑著看著學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離他,整張臉甚至兩耳都爬滿紅暈,然後才接過盒子細細端詳。

 

        那是一個設計典雅的橢圓形音樂盒,大約半個手掌大。以淡藍為底色,畫上金色的花紋,像藤蔓一樣攀著。幾顆玻璃水鑽分散鑲嵌在盒身,盒蓋上還安著一個筒狀物體,與盒子相同的外觀風格。精巧的設計令冰炎也對原世界的手工技術詫異。

 

        乍看之下似乎尋常的無辜,自己訓練多年而培養出的敏銳神經卻是感到一股異樣。並非熟悉的妖魔惡意,盒子帶給他的感覺是乾淨的純粹喜樂與輕鬆。但他也不認為這種幾乎稱得上是良善的舒適氣息是普通原世界的東西該有的。

 

        「學長你看看這個!」依照對方的指示將眼睛對上圓筒頂端的小孔,冰炎看見繽紛的色彩在眼前綻放。隨著學弟調整一旁的齒輪,景象也有不同的變化。

 

        「是萬花筒欸,難得看到這麼漂亮的!」代導學弟興奮得手舞足蹈。「小時候我爸從國外出差回來有帶一個給我,圖案跟這個差不多,很美。可惜後來不小心被我摔到地上,裡面的玻璃全都碎掉,只好丟掉了。」末尾還有些不好意思的補上一句。

 

        「……萬花筒?」

 

        「嗯,萬花筒。學長不知道嗎?」見自己發出疑問,學弟驚訝了。但隨後便明瞭似地點點頭,「對耶,好像沒在左商店街看過。這是一種光學玩具,裡面有玻璃鏡可以反射光線,隨著角度不同會有不一樣的圖案花樣。」

 

        聽著對方的解說,正想揶揄他是否看小抄,突來的那股奇異感又如浪潮般襲來。冰炎立刻將注意力轉向手中的音樂盒,試圖察覺出什麼。那股奇特的氣息好似隨著這裡的氣氛波動,雖是歡快的情緒卻不燥熱,反而隱約透著一絲清新。

 

        「學長?」有隻手在眼前晃了晃,戀人帶著擔憂的聲音傳來。不過冰炎還聽到了更多。

 

        『呃呃學長到底怎麼了這種表情很恐怖欸,那個盒子怎麼了嗎還是學長你出任務的時候被什麼給附身了!』

 

        「誰被附身了!」聽不下去,冰炎直接一拳把對方揍出荒謬的幻想境界。

 

        『就說了不想聽別聽嘛,人家好意關心你欸……』抱著頭慘叫,看來沒因此壞掉的腦袋仍是用力的繼續碎唸。

 

        「褚,需要我示範下什麼叫真正的關心嗎?」

 

        『不不不不不用——!大人您慢逛小的閉腦不吵您!』

 

        看著學弟一臉驚恐閃得老遠,冰炎不否認他所謂的「示範」便是拿對方當活體教材。哼笑著重新將音樂盒舉到眼前,不斷從裡頭傳出的氣息像是反映某個人害怕的情緒。

 

        冰炎反射性的看向不遠處正在擺弄架上另一個雪花水晶球的黑髮學弟,忽地明白了。甚至納悶起自己怎麼這麼晚才發覺。

 

        「你似乎很喜歡這個,褚?」抓著盒子朝對方問。學弟先是愣了會,而後答道:「呃算、算是吧,花色這麼多的萬花筒真的很少見,大部分都是貼了三片鏡子的三角柱。這個有點像小時候老爸帶回來那一個。」

 

他在他的眼神中讀出了一點懷念和些許開心,想起那只見過一次的褚家家長,無疑是惦記著小孩的。這種情感對他而言很是陌生,但為學弟有幸體會而欣慰。

 

        彷彿被催眠似的,他掀開盒蓋,指尖捏上裡頭極小的發條轉緊。

 

        音樂盒奏出的旋律飄滿整間小店,輕慢的樂音的確就像淙淙流水充盈其中。聽不出這是什麼曲目,卻沁人心脾。

 

        「奇怪,它讓我想到米納斯欸。」學弟歪著頭打量他手上的音樂盒,再抬手盯著手腕上的黑色手鐲。「不過真好聽。雖然聽不出是誰的曲子,風格很像貝多芬或巴哈那種四平八穩的旋律。」

 

        冰炎關上盒蓋,對這跟學弟本人格格不入的興趣依然感到不解,也對他的遲鈍感到絕望。或許回去之後再給他一場自己的特訓會有幫助?「逛完了嗎?要回去了。」

 

        「喔、看完了。」是很有趣沒有錯啦,但是幾乎都是女生會愛的,自己沒多大興趣。褚冥漾應了聲,正打算往店門外走時卻看見自家學長往櫃檯走去。

 

        「謝謝。」將音樂盒擺上櫃台,冰炎禮貌性的對店員露出微笑。女店員原本流利敲著收銀機鍵盤的動作僵了一下。

 

        「學長你要買?」學弟一臉好奇看著自己,附帶一連串的哀嚎:『還有你別連店員都不放過啊——

 

        「商品售出後除了瑕疵品都不能退換貨喔,都確認過了嗎?」恢復鎮定的店員一邊拿出包裝紙一邊說明:「還有這個萬花筒和音樂盒是分開賣的喔,不好意思。」

 

        『明明就是一組的想騙誰啊……』

 

        忽略腦中想起那難得自己也同意的聲音,冰炎不動聲色地說:「我兩個都要。」

 

        女店員的表情微微抽搐了下。「好的,兩項商品總共是八千六百八十元。萬花筒是可以拆卸的,為了方便與美觀幫您分開包裝。」

 

        『靠妳說的是日幣價格吧!黑店搶錢也不是這樣啊!詛咒你明天就被國稅局關心啦!』尖銳的叫罵在腦裡爆響起來,惹來自己一陣狠瞪。『學長快用你那招牌微笑殺價——噢!』

 

        不知第幾度拍上對方那聒噪的腦袋,本想掏出黑金卡片的手在看到店員後方牆上「只收現金」的標示後硬生生改向到口袋裡抽出皮夾。

 

        『唔喔那看起來超高級的我賭一千卡爾幣一定是真皮!』

 

        從鮮少使用的鈔票格中抽出幾張豔藍大鈔遞給目瞪口呆的店員,冰炎挑眉看著她手忙腳亂將東西包成禮物,一邊接收另一人的爆發。

 

        『咿咿咿我剛剛沒看錯嗎!藍藍又紫紫的好幾張!那幾個小孩的笑容真燦爛啊閃的我無法直視了!』

 

        「謝、謝謝光臨!」

 

        「走了。」冰炎無奈的看著呈現當機狀態的學弟戰戰兢兢跟在後頭。「還沒習慣?」

 

        「誰能習慣有人動不動就亮出一疊小朋友啊……」他發誓他還看到了那幾隻稀有的魚!「學長你要送人禮物?誰生日嗎?」

 

        「嗯。」

 

        「夏碎學長嗎?」放眼望去也只有這個人選最有可能。畢竟要想像學長這種人會送禮,光有動機就太可怕了。但是他沒印象夏碎學長的生日是最近,至少他沒聽千冬歲說——

 

        「笨蛋。」冰炎暗啐了聲,停下腳步轉身面對自己的學弟。同時聽到對方的抗議:「欸!我可是很認真在思考!」

 

        「有時間做這麼無聊的思考不如去練練你的符咒技巧,我倒是挺想見識所謂的穿牆術。」勾起被對方命名招牌微笑的唇角弧度,冰炎哼了一聲。然後執起對方垂在身側的右手,將方才的兩樣東西放上他的手心,又使了點力讓對方順勢握拳拿好。動作故意放緩,感覺到學弟的體溫染上自己微涼的掌,他才眷戀地放開。

 

        那份只屬於他的溫暖,不曾、也不會與他人分享。

 

        「我不會送禮嗎,褚。」

 

        冰炎好笑地看著戀人的臉迅速竄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滿意的問道:「喜歡嗎?」

 

        『呃呃呃、喜歡喜歡喜歡啦!』第一次放任對方在內心尖叫而不出手打人。他無視四周人來人往,牽起對方的手腕將人拉至一旁較隱密的暗巷。一陣金光灑下,他們已經站在黑館房間內。

 

        幾個月前的事,卻像數十年久矣。

 

        冰炎努力撐開落下的眼瞼,恍惚地看著上方的藍天綠樹被水紋波光切得破破碎碎,就像那萬花筒一般華麗百變。困乏的精神不容他繼續清醒,縱使深知勉強對尚未恢復的靈魂傷害極大,他還是捨不得闔眼,彷彿每陷入黑暗一次,對於身為「冰炎」的自覺就會淡去一層。他會忘了何謂真實,耽溺在虛無的世界,在淹沒靈魂的池子中載浮載沉,對血肉感到陌生,無法理解活著的意義,進而連生命也捨棄。

 

        透支的意識使自己產生只是個過夜任務的錯覺,而他只需再經歷一次睡眠,睜開眼睛就會發現身在黑館房間,身邊傍著蜷縮在懷裡睡得香甜的黑髮情人。待天亮之際,對方會揉著眼醒來,責怪自己又沒好好吃飯睡覺。

 

        所以睡吧。冰炎彷彿聽到耳邊有聲音說道,幽幽地滑進他的思緒。也許醒來願望會實現,也許不會,在這時間主宰的世界中,或許你真能親臨奇蹟。

 

        所以,睡吧。

 

       

       

 

       

        「司陰者,黑山君。」

 

        冰炎對面前的長髮青年頷首,微微鞠躬。青年的頭髮已經長了許多,但還沒恢復到莉露跟自己所述的及地長度。

 

        如此又是過了多久?

 

        時間之流的其中一個主人看了他一眼,輕輕點頭。隨後吩咐旁邊的女孩準備茶點,沒有多做解釋就又領著自己往一處涼亭走。冰炎沉默地跟著,不指望時間與冥府交際之處是個容許發問的地方。

 

        「我以為你會有些問題想問,半精靈。」讓莉露拉開椅子,出乎意料倒是青年先開口了。

 

        「時間到了嗎?」既然對方都允許,冰炎也沒有繼續維持沉著的理由。看著設在鑄鐵花園桌上的茶點,他直覺是哪裡出了差錯。

 

        「沒有。即便以歷史時間計算,距離約定的一年也尚有時日。」示意女孩添茶,青年雌雄莫辨的聲音平板答道。

 

        「那我為何在這裡?」

 

        「插曲。」簡短的答了一句,黑山君揚起手:「看吧。」

 

        冰炎好似被人強硬拉進不屬於他的空間中,身體像被撕裂的痛楚使極能忍耐的他也不免皺眉。眼前映入的是醫療班、熟悉人的面孔以及一群陌生的夜妖精。怒罵、叫嚷不絕於耳,氣氛劍拔弩張。

 

        「你們現在的行為就是在減短他的生命!」這是夏碎的聲音。除非事關對方唯一的手足,冰炎沒遇過有什麼情況能令搭擋失控至此。

 

        「……既需要冰與炎的殿下,我們自然有方法穩定他的狀況。」

 

        為首的夜妖精唇邊扭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另一名妖精則逼近後頭巨大的玻璃容器。裡面的紫色液體因為容器上的裂縫流失了些許,而浸在其中的人有著一頭豔紅長髮,眼眸緊閉。

 

        冰炎歪了歪嘴,不發一語繼續看下去。

 

        玻璃破碎的聲響將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容器這時已經完全裂開,紫色藥水湧流而出。而本該僅是一具軀體的人伸出手,緊緊掐住那名靠近自己的夜妖精的頸項,步履不穩的走出玻璃球。

 

        「學長!」緊張的呼喚,冰炎往學弟看去。對方雙手緊握米納斯,瞠目結舌望向紅髮的他。冰炎盯著「自己」站在眾人面前,對方抬起頭的瞬間眼前也透出一陣白光,周圍歷歷如許的畫面淡去、消失。他又回到了庭院的桌椅前。

 

        「剛才的是?」抵住隱隱發脹的太陽穴,他問。自己似乎沒有離開太久,一杯茶還冒著煙。

 

        「時間記錄的片段。」黑山君這回直視自己的眼睛,沒有情緒的黑眸深深望進他失去炎之血統後的純粹銀眸。「你的軀體受到影響,陷入不穩定。他們將光之聖泉獨角獸身上的鎮魂碎片放入你的身體,打算盡早將你送回兩族進行平衡。」

 

        「但是我的靈魂仍受鬼族毒素侵蝕。」他提出矛盾。「即使強行與燄之谷的血統進行融合,也無法順利復原。」

 

        「有人付出代價,讓我解決這個問題。」青年收回視線,拿起一個點心。「雖不及等待一年的淨化澄清,但可以使你的靈魂不再受鬼族氣息影響,並且短暫地操縱身體。」

 

        「交易?誰?」冰炎聽出司陰者話中的語焉不詳,敏銳地反問。他總覺讓時間之流的主人做出這麼多回饋,相對的代價不是任何一個種族、甚至生命所能承擔。

 

        「這已經超出『一些』的範圍了,半精靈。」不料青年拒絕答覆。「生命做出的選擇影響著歷史,並非任何人能輕易干涉。清醒的消耗對靈魂甚大,安眠吧。」

 

        他不知道在那次茶會後自己又睡了多久,再來喚醒冰炎的是細碎的人聲,睜開眼睛後發現他已在醫療班的床上。冰炎於是蹙眉,為最近總被擺弄意識微微不悅。

 

        「醒了!」

 

        「不曉得可以撐多久……」

 

        「大概每次醒個二十分鐘,最多半小時吧。這樣已經很了不起了。」

 

        冰炎幾乎立刻認出那不正經的音色。「你到底在說什麼,提爾?」

 

        「親愛的亞你居然還記得我真是太感動了喔喔喔——

 

        「冰炎殿下,您感覺還好嗎?」

 

        無視某個據說也是醫療班重要一員的人被架去撞牆時發出的鬼哭狼嚎,冰炎點點頭。

 

        「那就好。由於時間緊迫,您必須馬上出發。」笑的溫和的月見輕輕扶起他,明顯跟著一起無視牆上那提爾形狀的凹洞。「喝下這杯藥水就要出去了。」

 

        果然當他在月見的攙扶下步出房門時,外面已有一群人等著。幾乎自己相識的紫袍與黑袍都在隊伍之列。除了那一雙徬徨驚訝的眼睛和某顆五彩繽紛的頭顱,所有人的表情都像是鬆了一口氣。

 

        無視其他人的目光,冰炎只將視線定定的鎖在那人身上。他邁開腳步,逕自來到對方面前。

 

        思念、憐惜,還有一點好奇。

 

        「學、學長……」

 

        那人以溫軟如水的嗓音呼喊他,帶著一點怯懦。縱使周圍嘈雜不堪,有袍級們和醫療班人員的談話聲,他仍像是怕吵醒什麼似的輕輕說出口。雖然是那樣小的力道,卻輕易清晰地傳入自己的耳裡。

 

        冰炎感覺自己笑了。這副面容他曾想了又想,每個細節每處文章,日日夜夜的記憶唯恐這也隨著時間流逝。他記得當自己向那對黑曜石般的眼眸坦承事實時,寶石中映出的驚恐與絕望;或著他將禮物放上對方炙熱的手心時,那張溫潤的臉龐漾出的笑靨燦爛幾何,一如冰牙領地上空那一大把閃爍的金色星子們。

 

        他見識過許多那人的表情,哭著笑著,生氣的開心的,一個一個他都好好的捧在心中收著,像對待最華貴的珠寶那般溫柔地拿起,細細溫習後才捨得放下。他一直沒有跟對方說過其實自己很喜歡他豐富的表情,一如其人的真誠。

 

        他曾貪戀的搜尋腦中每一處有他身影的記憶,當作在那不穩定的地方洗淨一身黑暗氣息時的護身符。自己幾乎可以閉著眼睛臨摹出對方的容貌:夜空黑的眼眸,柔順的黑髮,偏瘦卻光潤的面頰,飽滿甜美的雙唇。

 

        冰炎笑著往前移動了幾步,看著對方因自己突來的動作而稍受驚嚇的臉蛋。也直到此時,他才完整的感受到自己的想念已經發展到了什麼地步。

 

        「學長……」從驚訝中恢復過來的學弟再度開口,眼神竟有些猶疑。他深吸了口氣:「學長,你是不是有變矮?」

 

        消逝的笑容有如瞬間爆破的燈泡迅速。

 

        「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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