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風長雨

＊劍三相關
＊不知道什麼結局

        莫雨不記得很多事。從記憶的鎖鏈中擷取一段讀取，這個對常人來說輕而易舉的動作，他只能做到幾年前，最多十幾年，再往前的他便記不得了，大多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

        他才是身在其中的人，卻任旁人隨意編輯自己的過往。對那些人來說，那是眾多武林傳說中的一件；對莫雨來說，這是腦中若有似無的細節。他從來沒有選擇過，從來都是身不由己地被推上命運的道路，而他至今不知道罪魁禍首是誰。他甚至不知道該不該怨，因為一旦被背後的巨石追逐久了，就沒有功夫停下來想這些瑣碎的事。

        真正容得他親自追求的事物是武功，他就拼命練功。他被天下評為十大惡人之一，可笑的是實際上那名聲有一半皆來自體內作祟的毒，自以為得到了的東西，卻又必須分了一半出去。仔細清算，竟沒有什麼是他能牢牢掌握的。或許正是這一次次的失望，讓莫雨真切體會到他就是個一無所有的人。

        一無所有也就一無所有吧，一個人來到這世上的路，無論有多少與你擦肩而過的路人，終究也還是一個人要走完的。畢竟無論是眼前的還是身後的事物，遲早都會成為過往，變成他所陌生的記憶。如同握在手中的一把細沙隨風散去，他唯有不斷向前攫取，才能補充手裡失去的。

        「雨哥。」一雙靴子踏碎地上的枝椏走來，停在自己面前。靴子的主人出聲喊他，有些猶豫。莫雨慵懶地抬起眼皮看了看那個人。

        「有事？」

        「我沒事就不能來嗎？」穆玄英賭氣似的頂了回去，莫雨沒有接下去，不知是說不過他還是不想說話。他扔了手裡把玩著的草莖，終於肯用正眼瞧人。

        「可以。」莫雨沒有同他爭論，只是撇了撇嘴回道，重新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窩在座位上。穆玄英沒有一直盯著他，時而看向他，時而又看著窗外的枯木乾枝。枯黃的葉片死不放手地黏在枝幹上，每當風吹過便瘋狂地擺動。

        「雨哥。」

        「嗯？」

        「你的身體……還好嗎？」

        「好多了，離開別院後有個大夫給我扎了針。」

        「這樣啊。」浩氣盟的少年恍惚的點點頭。「那真是太好了。」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與屋內又陷入沉默的兩人形成對比。莫雨有些不悅的皺眉，但依舊沒有任何動作。喧鬧聲越來越大，距離越來越近，最後莫雨終於不得不出手干涉了：「外面在吵什麼？」

        「獸王殿新養一頭豹子，性情有些不好，竟然逃出牢籠……獸王殿的人正在圍捕牠。」外頭的獨行侍女戰戰兢兢的回答，看來也是知道自己伺候的主子不是普通脾氣。

        莫雨沒有說話，只是揮了揮手讓她下去。等侍女退到一旁，莫雨伸出右手對著窗外，屈指一彈，只覺空氣中彷彿有什麼極快的東西破空飛過，一閃即逝，外面那頭野獸就忽然沒了聲音。

        裡裡外外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獸王殿的人意識到自己闖入了什麼地方，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地默默離開。那頭發狂的豹子此時已沒了呼吸，被他們一併抬走。

        等身邊的人走得乾乾淨淨了，穆玄英才開口喚他，神情很是複雜：「雨哥你……」

        「何事？」莫雨依然不看他，只是嘴裡應付著。

        「……不，沒什麼。」穆玄英卻像是忽然放棄了什麼天大的好機會一樣，垂眉打消了自己的話頭，肩膀都沮喪的垮了下來。

        「你在可憐那頭野獸？」

        搖搖頭。「不是。」

        「你難過又有何用，野獸不會感激你，牠們只會遵從本能。」莫雨提起桌上的茶壺要給對方添滿杯子，發現水冷了，便命人速速來換。「而有些人連野獸都不如。」

        「……我不是為了讓人感激才做事的。」

        「我知道。」

        此話一出，穆玄英眼睛都亮了，滿懷希望的抬頭。「那雨哥，你可以——」

        「不可以。」莫雨毫不留情的打斷他。「毛毛，有些不可能的事，你也不用再妄想下去了。」

        幾句話扎得穆玄英心裡刺刺癢癢。刺的是莫雨親手掐滅了自己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火苗，癢的是他不假思索說出口的稱呼。

        「我話還沒說完。」他有些委屈的指控著。

        「無論你想說什麼，我都答應不了。」莫雨雙眼盯著穆玄英的，一字一句緩慢的從他嘴裡吐出。「或許十年前這是有可能的。然而時光難追，力弱者難挽回，我未曾遇到謝淵，卻遇見了雪魔。」

        「這與盟主或王前輩無關！」穆玄英激動起來，在屋內來回踱步。「情勢變了又如何，我們不也一直在變嗎？我們從前是任人欺侮的小孩，現在是身負武功的俠者！稻香村是毀了，我只是希望我們的情誼不會毀！」

        他是抱著微小的希望的，希望自己這番話能說的莫雨回心轉意；但惡人谷的小瘋子聽了只是淡淡搖頭。

        「我不知道，毛毛，這我也不知道。」莫雨重新坐回椅子上。「有太多事情是一人之力無法改變的。」

        「你不是一個人！」穆玄英的聲音大的可以穿透牆壁傳到外面去。屋外的枯樹上原本棲了一群烏鴉，此時被這一聲吼驚的紛紛飛起。「你有我！」

        莫雨的臉突然冷了下來，像聽到什麼不中聽的話似的。穆玄英被氣氛的轉變一驚，氣勢萬千的嗓音一下子萎縮許多，只剩嘴裡喃喃。

        兩人明明說了不少話，喝乾了杯裡的茶，但莫雨卻不再喚人進來添水。穆玄英把空杯往前推，試圖暗示他，而莫雨不為所動。「天色不早了，你該走了。」

        「雨哥！」穆玄英急道，也不管什麼茶水不茶水的了。「我們不是兄弟嗎？你為什麼就是不肯認我！」

        莫雨沒有馬上接話，氣氛一下子又回到穆玄英剛進門的時候那般沉默尷尬。過了半晌，他才開口。「穆玄英、毛毛……」

        「你有很多名字，它們都能代表你。我是一個沒有過往的人，我只識得眼下的事物。」

        「你如今叫做穆玄英，而我認識的卻是毛毛。」

FIN.

作者表示：
總算是撸了一發像樣的莫毛......